听到了我的询问,言终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我,带着一种独特的姿势——略微比正常稍稍昂起的下颌,微微嘟起来看起来隐含笑意的嘴角,以及那副自信的眼神。这都让我感觉很别扭,也很讨厌。这种眼神,仿佛我的一切都被他看穿了一样。
猫的表情怎样我倒没看到,但作为我的伙伴,她总不会和言终一样用那种讨厌的表情看着我吧。虽然表情可想而知不会一样,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都没有立即回答我的提问。
在交谈中出现这种环节,就是进入了冰封环节。一般都是因为话题过于沉重导致被提问者难以回答,从而进入一段像“冰河期”一样的死寂时段。为了打破这个冰河期,缓解被提问人——猫妖和言终的尴尬,必须得有人去让温度上升起来,作为话题组织人,我责无旁贷。
“你们不想回答就算了。”
我做出了善解人意的圆场。
可内心却觉得有些悲凉。
“噗——”
猫妖倒是被逗笑了。
“不想回答倒也不至于,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笑完之后,猫妖用俏皮的声音回答我。
“你为什么会找上我,”情绪一放松,我反而更加认真地进入对话,“这个怪人说的话都是对的吗?”
“小东西,我可不是怪人啊,”言终这家伙竟然马上跑到马路崖上坐着去了,“我是裁判!”
真佩服他能一副懒散地说出这么搞笑的话来。
我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地就召唤出一只神通广大的妖怪出来。要真这么轻松,我这么多年的辛辛苦苦也不会一无所得了。
“你觉得呢?”
黑猫用她湛蓝的眼睛上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种小说上才会出现的情节怎么会降临到我这么一届普通人身上。”
“扑!”
这次的声音是言终点燃了叼在嘴里的香烟,橘红色的火光在夏日的夜中一闪一闪,从嘴中吹出的眼圈在昏暗的灯光下朦胧。
想也知道这不可能,这也不可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想也知道,我不会天真地认为仅靠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给猫喂饭吃,就能找到一只通灵的小猫帮我带来一只神通广大的妖怪。
想也知道,原本目标是妖的三人组,不会无缘无故地屡次将我放在比猫更优先的攻击顺位上。
想也知道,在听到了之前猫、言终、孙然三方之间毫无破绽的对话,怎么也不可能是为了糊弄我故意对的口供。
想也知道,普通的我没有那么大价值。单既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我又迫切地想知道我到底有什么样的价值呢?
我既想知道,又害怕知道。我深恐真的具有这么大价值的自己才不配位。
“你不需要有这么多负担,”黑猫说到,“你一个误打误撞的倒霉蛋,我又能期待你做些什么呢。”
“你可不是一个倒霉蛋,”言终又深吸一口手中的烟,插入话来,“就算是,倒霉蛋也是你们两个才对。”
“为了促成这个比赛我可费了很大劲了,你俩要是决定参加就快点儿做决定,我还忙得很呢,”他把才吸了一半的烟头就摁在地上熄灭了,好像真的很急似的,“如果你们不想参加,我还有别的事要赶着做。”
“三番五次地朝你们兜售,你们别以为我真的很闲。”
直到言终话毕站起身来我才注意到,在他身旁倚着白天见过的他拿着的那根竹竿。他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我,逼得我好像必须说些什么。
“我……”
手机响起了熟悉的铃声,我顺手把它掏了出来,来电显示是廖姐。没经什么思考,我就接起了电话。
“喂,笑笑。”
“喂。”
“我这边儿好不容易忙完了,唔——”听着廖姐疲软的声音,感觉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我还没吃饭呢啊,”这么大人了还在用甜糯的声音在向我撒娇,“快出来陪我吃个饭吧!”
“啊——,ok,没问题,廖姐,还是那家,我请你,马上就到!”
嘟,嘟,嘟,嘟……
在这期间,言终一直在旁边等着我,嘴上说得很忙,看来也并非如此嘛。劝你应该好好学学怎么做好时间规划,不要老没来由这么焦虑。
“那你留下我的电话吧。”
“好的,我吃完饭肯定会给你答复的。”
记下了他的号码后,言终就退出了夜幕之中。可解决了这个,下一个……
下一只猫又该怎么处理呢,带她去一起吃荞面搓搓吗。虽然我也算是花了不少钱,喂了不少猫。可计划也算结束了,我也该攒下我的钱买一辆新的自行车了。再说,虽然我没养过猫,不过猫应该是吃不了芥末这么刺激的东西的。
“你应该不喜欢吃……”
“我会在家里等你的。”
猫没等我说完就插进来打断,然后就纵身一跃,同样退隐于夜幕之中。
这么个一筹莫展的时候,真难为她这么善解人意了。疑虑通通被打消,对我来说,就好像打游戏时第一次刷到了超高难度的关卡,正苦苦思索怎么通过时,却意外发现作者还是很体恤你而设计了很多小细节帮你通关一样。这种从猫身上得到的满足感,让我不禁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养猫了。
不如我也养一只猫吧,可想到要喂养、给它打扫、清洗、打各种各样的疫苗……光是想想这一件一件接踵而来的事就是一个麻烦。人呐,就像雪人僵尸一样,明明想要吃掉脑子,但因为太懒,结果每次走到一半就半途而废了。
不过,雪人僵尸带来的三个钻石还是很不错的,每次我都点得很开心。
溜溜达达,我很快就到了那家荞面搓搓门口了。
“嘿呦!”
廖姐就坐在大厅里正冲门口的桌子,对着刚走到门口还没拐过弯来的我打招呼。
“等了你好久了!”
“我都快饿死了!”
廖姐像是小孩儿一样催促着。
“没必要非得等我过来啊,”没想到廖姐竟然一改常态,在这里老老实实等我过来。准备落座的我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了,那就请廖姐特吃一顿吧,反正就廖姐一个小姑娘,我还是请得……
“久等了。”
店家上菜的声音打断了我,与这个声音一道的还有盛有一小碗荞面搓搓的瓷碗与玻璃制的桌子碰撞发出的声响。
“吃吧。”
我硬生生把点菜的话咽了回去,真不愧是廖姐,已经提前点好了。
“就只吃这么一小—”
“您的菜已经上完了,请您慢用。”
这个服务员简直是和我过不去,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我,而且又在我们的桌上摆下了好几个盘子,我们又没点这些。
“好的,谢谢了。”
廖姐也太客气了,对一个上错菜的服务员还感谢啥。真是的廖姐,也别自顾自就吃一口了,这样就退不了了。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中泛起了一丝丝泪花。
“廖姐,”
不知为什么,我的声音中带有着一丝哭腔。
“嗯——笑笑今天真大方,知道老师累了一天,点了这么多菜。”廖姐一面吃了一口,一面开心地看着我。
我破产了,光是廖姐点的两份双皮奶,我就快付不起了。
“所以呢,你刚才打电话时候,发生什么了?”吃着东西没有干扰廖姐继续的对话,“总感觉你刚刚挂电话挂得有点儿突然。”
隔着眼镜看着我的廖姐眼神总是清澈而深邃。
“听你的语气总觉带些局促不安,有什么问题就快说说吧,就当作你请我喝双皮奶的报酬,我可以当你的倾诉者哦!”
廖姐擓了一口双皮奶吃进嘴里,看着如此热心地廖姐,我开口了。
“廖姐你是如何看待总是做出一些不切实际的类比的人呢?”
“唔?”
“比如说你现在面对着进退两难的选择,就会有人来规劝你。将这件事情比喻成“俄罗斯轮盘赌”或者“后方是必死的狼群而前方是未知道路”的困境,可事实上,真实的事件远远复杂地多,而不是“俄罗斯轮盘赌”的大概率或者“后方是必死的狼群而前方是未知道路”的小概率这种直观结果所能概括的。可即使这样,人也不得不依靠这种虚无缥缈的希望去做出决定。”我顿了顿,“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不负责任的东西。”
“没想到,看上去性格与正常高中生远远不同的你,也会思考这个年龄高中生会去思考的问题。”
廖姐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看向我。不要再讨论我的性格了,谁家高中生会像我一样思考。我用眼神回击廖姐,但感觉她正在嘲笑我。
“那么笑笑,如果假设在考试中遇到了一道选择题,你是选择将它空下来,还是随便选一个呢?”
“都说了,这两个问题不是一码事了。”
“哦!那另一个问题是什么呢?”
抓住了我的话柄,廖老师饶有兴味地看着我。
在考试中试错选择题,即使错了,也可以在下次考试中改过来。但人生可没有以供试错的选项,试错所投入的人力和时间完全都不是同一个水平的。
“的确,一道选择题牵扯的只不过是得不得分的问题罢了。既然你嫌这个情况太过简单,那我们就相对复杂一些。”
将简单的问题层层推进,就会越来越接近复杂的情况。
“假设在高考中新出了一个这样类型的题——正确答案是五选三的多选题:全做对了你将得5分,如果你因为不会做而空下来则会被扣3分。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道题如果你只选择其中一个对的选项,你还能得1分。但如果你贸然选择,每选错一个选项,就会被扣掉5分。然而现实的情况是,如果你被扣5分或5分以上时,你的高考成绩就会让你成为一名失败的毕业生;而如果你仅再多获得5分及以上时,你就可以获得一张来自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如果你维持不得分的状况不变时,你将会顺其自然地进入一所中规中矩但也势必会让你籍籍无名的学校。”
“怎么样,这个选择题够像现实一样残酷了吧。”
廖姐俏皮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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